互联网宠物医疗的合规管理前瞻

在刚刚结束的第八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上，宠物主题展示区首次被设立，成为全球消费趋势的重要展示窗口。进博会期间，毕马威中国解读了此前发布的《2025年中国宠物行业市场报告——“它经济”的消费升级与市场洞察》，报告指出，中国宠物行业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规模跃迁：宠物经济市场规模从2015年的978亿元，至2023年突破5928亿元，并预计在2025年进一步攀升至8114亿元。在这片繁荣的图景中，宠物医疗作为第二大细分领域，以28.5%的市场份额展现出巨大的发展潜力。多家研究机构预测，未来中国宠物医疗市场将以7-8%的速度保持增长，增长的核心动力来自宠物保有量的上升、宠物的“家庭成员化”和老龄化、用户消费升级、医疗服务渗透率以及宠物保险渗透率的提高。

产业规模、AI和互联网技术快速进步与资本热情共同催化了“互联网+宠物医疗”的蓬勃发展。线上健康咨询、远程诊断、宠物医药电商及智能健康管理等创新模式层出不穷，极大地便捷了养宠生活。当前，一个针对宠物领域、成熟且统一的互联网诊疗监管体系尚未完全建立，互联网宠物医疗的发展与合规之间的张力日益凸显。本文中，我们将对互联网宠物医疗的合规管理进行初步观察和分析。

一、互联网宠物医疗的现行法律监管框架

目前，《动物防疫法》和农业农村部制订并发布的《动物诊疗机构管理办法》《兽药管理条例》及《执业兽医和乡村兽医管理办法》构成了我国宠物诊疗行业规范化管理的法律规范体系。但是，国家和地方尚未就互联网动物医疗做出具体的专门规定。《动物诊疗机构管理办法》第18条规定了动物诊疗机构可以利用互联网等信息 技术开展动物诊疗活动，但仅概括要求开展互联网动物诊疗活动不得超出动物诊疗许可证核定的诊疗活动范围，没有作出进一步的细化规定。

我们留意到，从2022年至今，不断有公众在上海市农业农村委员会官网咨询，“申请互联网宠物医院如何申请，需要具备哪些条件？第三方宠物医院影像远程诊断是否有对应资格拍照申请？”“开通宠物网上问诊网站是否有法律上明文规定的条款？”上海市农业农村委员会官方的答复都是基于《动物诊疗机构管理办法》，即“根据《动物诊疗机构管理办法》第五条 国家实行动物诊疗许可制度。从事动物诊疗活动的机构，应当取得动物诊疗许可证，并在规定的诊疗活动范围内开展动物诊疗活动。第六条 从事动物诊疗活动的机构，应当具备下列条件：（一）有固定的动物诊疗场所，且动物诊疗场所使用面积符合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农业农村主管部门的规定。”

由此可见，经济生活中互联网宠物医疗产业版图已经在加速成形，公众早已期待对于发展如此高速的产业赛道有一套法律监管规则作为配套，但法律规范的发展没有完全匹配产业经济的扩张规模。

二、当前互联网宠物医疗采取的合规管理模式

以目前互联网宠物医疗两家头部企业京东健康和新瑞鹏在上市披露的招股书为例，当前头部互联网宠物医疗企业开展业务的合规管理要点主要如下：

1. 动物诊疗机构执业许可和兽医执业资格。因我国目前对互联网宠物医疗依然适用《动物诊疗机构管理办法》，实行动物诊疗许可制度，开展互联网宠物诊疗的机构应当确保已持有有效的《动物诊疗许可证》，有固定的动物诊疗场所，有与动物诊疗活动相适应的兽医器械和设备，执业兽医均具备合法的执业资格。

2. 增值电信业务许可。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电信条例》与《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如宠物互联网诊疗机构向网络用户有偿提供信息服务（经营性互联网信息服务），应当申请取得《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此外，如平台功能涉及处理交易与在先数据处理，则也需申请取得该类业务需要的《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

3. 药品医疗器械网络销售许可。如果互联网宠物医疗服务方在互联网自营或为第三方提供宠物药品、兽药、医疗器械的在线销售服务，其运营主体必须依法取得《互联网药品信息服务资格证书》和《兽药经营许可证》（或相关兽药经营许可）。平台需建立严格的药品质量管理制度和处方审核流程。

4. 网络安全与数据合规。宠物主的联系方式、地址等均属于敏感个人信息。平台必须遵循“告知-同意”原则，制定独立的隐私政策，明示信息收集使用的目的、方式、范围，并获得用户授权。特别是健康医疗数据的处理，需采取更严格的加密和访问控制措施。

5. 广告合规。在通过互联网提供宠物医疗服务时，所有医疗广告、药品广告必须严格遵守《广告法》和《兽药广告审查发布规定》。不得含有表示功效、安全性的断言或保证；不得说明治愈率或有效率；不得利用兽医、宠物主的名义或形象作推荐、证明。平台需对入驻商家或合作机构发布的广告内容负有审核责任。

由此可见，宠物互联网医疗的整体合规管理框架仍较为粗放。在今年6月26日，农业农村部办公厅公布了《关于加强动物诊疗管理工作的通知》（农办牧〔2025〕20号，以下简称“通知”），指出未经许可从事动物诊疗、诊疗活动不规范等情况仍时有发生，为进一步规范动物诊疗秩序，营造健康有序的发展环境，加强动物诊疗管理工作。通知要求：一是严格审查备案，加强源头管理；二是强化制度落实，规范诊疗活动；三是坚持问题导向，打击违法行为；四是加强培训教育，提升服务能力；五是运用信息化手段，提高监管水平；六是加强协作配合，形成工作合力。农业农村部的通知文件体现了国家对动物诊疗活动的监管愈发重视，并趋于规范化、严格化。因此，未来对宠物互联网医疗的监管很可能会趋于科学和严格，对宠物互联网医疗的合规管理或仍有强化空间。

三、宠物互联网医疗的合规管理前瞻

前文所述的新瑞鹏、京东健康宠物医院所代表的两种互联网宠物医疗商业模式，在国内的人类互联网医疗服务中均对应有类似的模式。国务院办公厅在2018年4月25日发布的《关于促进“互联网+医疗健康”发展的意见》（国办发[2018]26号）中对发展“互联网+”医疗服务提出了鼓励和支持构建服务体系。随后，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与国家中医药管理局于2018年7月17日联合制订并发布了《互联网诊疗管理办法（试行）》《互联网医院管理办法（试行）》和《远程医疗服务管理规范（试行）》三部办法，对于互联网诊疗、互联网医院和远程医疗服务都做了相关规定。

由上可见，新瑞鹏的互联网宠物医疗服务与我国人类医疗服务中医疗机构设置互联网医院提供互联网诊疗服务相类似，而京东健康宠物医院的模式则类似人类医疗服务中第三方机构搭建信息平台和远程医疗服务平台，邀请诸多互联网医院、医务人员提供在线诊疗服务或远程医疗服务。而对于人类互联网诊疗服务，前述《互联网诊疗管理办法（试行）》《互联网医院管理办法（试行）》和《远程医疗服务管理规范（试行）》，以及2022年2月8日国家卫生健康委和国家中医药局联合印发的《互联网诊疗监管细则（试行）》已奠定了我国强监管模式的合规管理法律体系基础，或可对宠物互联网医疗的合规管理也有所启发。

相比人类互联网医疗已有一系列细化规定，包括设置了专门的准入许可，规定诊疗业务限于为部分常见病、慢性病患者提供复诊服务而不得开展首诊服务，且限定人工智能技术的红线边界等等，宠物互联网医疗现阶段还在野蛮成长。（1）在准入许可方面，虽然我们也留意到有个别商业主体公开称已取得“互联网宠物医院牌照”，但我们目前未能从公开途径查到存在此类牌照及其具体的名称和法律依据。如前所述，当前国家规定层面并未就宠物互联网医疗设置专门的准入许可条件，具有动物诊疗许可证的宠物医疗机构即可开展互联网宠物医疗服务。（2）在人员资质方面，《动物防疫法》《动物诊疗机构管理办法》要求动物诊疗机构必须配备执业兽医师，执业兽医师从事诊疗活动需向相关主管部门进行备案。但对于宠物互联网医疗，现行法律规范并未强调通过互联网提供医疗服务人员限定于执业兽医师。（3）在诊疗业务范围方面，目前宠物互联网医疗既未限定通过互联网诊疗的动物疾病类型限于部分常见病、慢性病，也未限定于仅提供复诊服务。（4）在人工智能技术的使用方面，法律规定并未有限制，而实务中也已经衍生出宠物人工智能诊断产品。根据介绍，该类产品支持宠物主直接通过文字描述与图片上传等方式进行问诊，系统在进行AI分析诊断后，在10-30秒内完成多模态分析，返回可能的疾病列表及处理建议。（5）司法实践中，国内大多数鉴定机构无法对动物死亡原因进行鉴定。在当前互联网诊疗规范相对粗放的场景下，更易发生宠物医疗事故争议，厘清责任归属就更加困难。

由于法律意义上生命健康价值权重差异、行业发展阶段差异、责任主体认定复杂度差异等原因，人用与宠物互联网诊疗监管体系存在较大区别，但随着社会各界对反虐待动物立法呼声不断增强，动物福利理念逐渐深入人心，宠物经济蓬勃发展带动行业规模持续扩大与服务模式不断创新，未来不排除监管引入针对线上服务的专项备案或许可机制、专业互联网宠物医疗责任鉴定协同等机制。促进与诊疗流程规范联动，平台应要求合作机构按规定规范留存电子病历、电子处方等资料；联动药品溯源模式，针对用药引发的纠纷，核查药品流通记录与成分检测报告，鉴定机构判定责任后反馈平台与监管部门，推动涉事药品下架、违规主体追责；为智能监管提供数据支撑，定期汇总误诊、用药错误等纠纷类型数据，助力平台优化 AI 审核规则，提前规避高风险诊疗环节。与前述合规机制相比，更亟待厘清的是人工智能的应用边界明晰化问题。对于当前行业中已出现由人工智能系统直接进行初步接诊的模式，此类实践涉及兽医法定义务与专业判断，例如疾病初诊、处方开具、手术决策等核心诊疗环节是否可完全交由AI完成，仍需监管部门进一步界定。此外，在复杂病例研判、侵入性操作方案制定、医疗伦理决策等方面，人工智能的介入限度亦存在较大讨论空间。由于人工智能诊断的准确性与责任归属尚不清晰，且对于AI作为主体的诊断建议性质、数据合规性以及服务质量评估等仍处于空白状态，故人工智能在宠物诊疗中的应用仍存在合规隐患与法律责任风险。

综合来看，在互联网宠物医疗领域，现阶段监管空白为技术创新提供了空间。互联网宠物医疗毫无疑问是一片极具潜力的市场，与此同时，也在监管层面带来很多挑战。现有的法律合规框架虽可在一定程度上为其他互联网宠物医疗机构借鉴和参考，但我们建议任何拟进入该领域的公司和投资人密切关注相关监管动态，根据最新的监管法规和实施情况灵活调整业务发展和合规管理方向。

声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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