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对于刚刚从校园走入职场的新人律师而言，如何适应从学生到律师的角色转变，是职业发展中至关重要的一步。这不仅是新人律师尽快融入律师职业必须思考和面对的问题，也是决定其未来职业成长高度的关键。

新人律师刚刚踏入律师职业，过去二十多年所学的知识、所养成的处事原则和思维习惯都会在新的环境中接受检验并面对冲突和挑战。如何有效调整状态、做好自我定位、避免心理疲乏与自我怀疑，如何接纳自己的不足并与不同风格的工作伙伴实现优势互补，如何在重复冗杂的基础性工作中焕发工作热情并保持高精准度的工作质量，如何在需要深刻理解别人需求与触类旁通的综合性工作中拓宽思路、提升认知水平等，都将成为新人律师从校园走向职场的必经关卡，也是新人律师走出原有学生思维并成长为一名合格的专业律师道路上的必修课。

在每个新人律师开启新征程的探索过程中，只有尽快放下原有学生思维，开始了解职场规则及其背后的商业世界、以及人与人之间的不同需求和复杂关系，逐步认清真实的自我、做好自我定位，并在此基础上依靠集体的力量实现自我成长，才能尽早实现从学生身份到职场身份的转变。

但律师职业的细分标准和领域众多，诉讼律师和非诉律师、合规律师和交易律师、并购交易律师和私募投融资交易律师、私募投融资律师和证券律师，不同业务场景和客户需求下律师应具备的能力差异很大，律师在整个客户需求体系中能发挥的作用大小及不同客户对律师的价值定位差异也很大。新人律师在不同的专业领域中，所需要具备的素质和培养的意识也是有差别的。本文中，我们所有的总结和思考都是基于私募投融资律师和证券律师这一与创业企业和资本市场密切相关领域的职业反思和总结，对于其他领域的律师不一定完全适用。

一、 从校园到律所，认识校园生活和律师世界的不同

踏出校园进入律所，无论是所处的客观环境、工作的具体要求，还是个人要面对的挑战，都会发生颠覆性的变化。如果新人律师的思维和行为方式还停留在原有学生阶段，没有根据外部客观环境的变化及时调整自己的思维和认知，没有有效地捕捉到真实工作中客户和资深律师对自己的期待和要求，就很难保质保量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类比来说，当新人律师踏上新大陆之后，如果还是用自己的旧地图来寻找目的地，注定会不断碰壁。这个过程中如果新人律师没能根据形势及时调整认知、没能认识到两个世界的不同，而且在过程中也没有他人帮新人律师引路，新人律师可能就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新人律师如何正视这种变革带来的“阵痛”，如何更好地理解律师身份与律师工作，首先需要梳理并看到学生身份和职场身份下两个世界的不同。

1. 时间的可预期性vs对时间的失控感

在校期间，学生通常过着“三点一线”的简单生活，即使加上一些感兴趣的社团活动、社交安排，也鲜少有突发事件打破自己做事的秩序，整体上学生需要去解决的问题是可预期、可掌控的。在时间安排相对可预期的情况下，个人可以享有及自由支配的时间也相对稳定，学习和生活可以较为清晰地进行区分并由自己来掌控。

而进入职场成为一名律师后，新人律师通常无法按照事先规划掌控自己的时间，这是由工作性质本身决定的。律师行业本身是服务业，服务业以满足客户需求为第一宗旨。不同类型的客户往往风格不同，客户内部不同部门对律师的诉求也不尽相同，客户同时还面临着来自于业务经营、合作伙伴、股东或竞争对手的各种需求或压力，客户的工作可能也需要协调不同中介机构来相互配合，这些因素都会导致客户对律师产生突发性的要求或制定紧张的时间表。但新人律师通常很难看到整个项目的全貌，新人律师能感知到的是客户临时的会议安排、突然加速的项目时间表、不同项目的时间冲突、合伙人或资深律师的突发要求等等，这些“突发事件”会打破新人律师原本的时间安排与规划，但这就是新人律师需要面对的工作的常态。从选择律师这个职业开始，就需要学做乙方甚至是丙方，需要学习如何及时有效地响应不同客户的需求、平衡协调不同工作的安排，甚至占用原定的休息或个人生活时间。

这对新人律师来说当然是有难度且充满挑战的。首先，这和新人律师在学生时代已经习惯的学习和生活模式有着非常大的差异，面对这种无法掌控自己的时间、总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工作状态，新人律师可能会产生较大的压力和负面情绪，而面对这些压力并排解负面情绪，可能是一件非常消耗能量且会给心理带来冲击的事情。其次，新人律师通常负责执行项目中的基础工作，对于项目的具体背景、详细的时间表缺乏全面、准确的了解；因为工作经验有限，新人律师也很容易错误预估完成现有工作实际需要的时间，导致影响其他工作的安排。这些客观情况必然也会加大律师工作的“不可控性”，如果这些事情处理不好，新人律师可能面临来自他人的质疑或产生自我怀疑，会对新人律师尽快适应职场产生不利影响。进一步而言，新人律师自己也有身体健康、情感需求、职业发展、个人生活等多维度的丰富需求，如果新人律师在工作中没有办法实现这些方面的需求，也会带给自己负面情绪，感受到工作和生活的失控感。

2. 法律理论vs现实应用

学生注重基础理论与基本概念的学习，并在此基础上，推导出自己的观点和看法，学生思维的逻辑终点通常是在一个抽象范围内推导自己的结论。但作为律师，将正确的法律规则应用于客户的具体问题只是一个开始，在这个过程中律师自己的看法和见解也只是一个开始，律师的工作目标是要解决客户的实际问题，或者要为客户的商业结果创造价值。

作为律师，接收到客户的法律需求后，通常需要经历如下执行和思考的过程，才能综合各个维度的考虑、为客户提出最优的法律意见：

• 检索现有的规则要求并识别出能够应用于客户问题场景的规则；

• 根据适用的规则判断可能对客户产生的法律风险和法律后果；

• 从客户具体的业务场景的视角去思考，进一步判断哪些法律风险是客户真实的法律风险，哪些风险只是理论上的风险，在现实的业务场景下并不会对客户产生实际的法律后果；

• 就客户实际存在的法律风险，提供具体的解决问题的建议，所提的建议建立在相应的法律依据的基础上，而不是凭律师的个人主观感觉；

• 所提的建议是具体和明确的，具有可操作性，客户看到律师的建议就能采用、执行并切实地解决自己的问题；

• 所提的建议充分考虑了客户在执行建议时付出的机会成本、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等因素，是在从客户商业角度出发为客户充分考虑后提出的相对最优解；

• 所提建议的具体执行方案中，各个环节孰先孰后、能否并行，充分考虑了可能产生的对客户业务运营的潜在影响，并能够从客户综合成本角度出发为客户筛选优先考虑的重点事项；

• 所提的建议，充分考虑了其可能对客户及客户的相对方各自产生的影响，是否符合客户在互动商业关系中的地位，客户与交易对方沟通这些律师建议时可能会遇到什么阻力，如何切实地帮助客户解决这些阻力；

• 所提的建议真正地在服务客户本身的利益，无论在当下还是长远的角度看，都尽量不给客户造成不利影响。

作为新人律师，过往学校所学的理论知识只是基础，在进入律师职业后，新人律师就不能再将自己的思维终点局限于理论层面，而需要让自己进入到现实的商业世界中，进入到客户的特定场景里，用所学的法律知识为客户解决具体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所提供的法律服务是否切实地帮助客户解决了问题并服务于客户的利益，这才是律师思维的终点。

新人律师从理论层面的抽象思维导向逐步转变为解决实际问题的现实思维导向的过程，就是一个人从学生向律师蜕变的成长之路。思维转变的过程注定不易，这个过程其实也是新人律师的表面化思维层层深化的过程，不仅能够锤炼律师精细化思考和深度思考的能力，也能够使律师从自我思维的樊篱跳出来，进入到客户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3. 主观判断vs客观依据

学生和律师都会输出自己的观点。学生在作业、论文中表达的观点，更偏向于自身主观的理解与看法，特别是在论文写作的时候，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对错标准，言之有理、逻辑自洽即可。

而律师工作却要求我们必须摈弃缺乏客观依据的主观判断。在我们向客户提供意见的过程中，也会向客户表达我们的观点，但和学生时代的本质区别是，我们向客户提供的观点，摒弃了纯粹的主观看法，更多是具有客观依据支撑、结合律师以往项目经验、符合客户当前具体需求的法律意见。所谓的客观依据，既包括我们能够找到的法律规则，在法律规定不明确的情况下也需要综合参考裁决判例、监管问询、窗口意见等等，我们所有帮助客户作出的判断，都是在对具体问题的研究和总结之后，基于外部客观证据并结合律师对外部客观证据的法律性认知与理解、相关项目经验的类比性分析与参考，为客户提供经得起实践检验的意见。

为此，新人律师一个主要的工作就是做大量的研究，包括对规则的研究、材料的研读、案例的分析及实践中执行标准的研究，这个研究的过程就是帮助律师团队通过客观依据提炼出给客户的意见的过程。如果新人律师轻忽了任何一个细节，就可能导致整个结论的错误。

因此，新人律师的必修课之一就是做好研究工作，让自己的研究过程及结论是客观化的。受限于个人的认知水平，新人律师可能对于什么是自己的主观看法，什么是客观依据并没有一个清晰的区分标准。过往的学业训练不一定能练就新人律师在法律实践层面的独立思考能力。

在面对繁杂的信息时，哪些信息是对我们做判断有用的，哪些信息是对我们下结论无用的？面对自己整理的案例，案例所述的具体场景和我们现在面临的具体场景是否有差异，哪些结论推导的过程是可以参考的？面对监管部门对电话咨询的答复意见，哪些是对方在不了解问题背景的基础上作出的判断，这些意见能否直接适用于客户所面临的实际场景？新人律师在收集整理信息后，既不能事无巨细、不加区分地把所有信息都向上级律师提交，也不能仅仅依据自己的主观判断就作出自己认知范围内的结论性意见、从而过滤掉具有参考意义的客观信息。在这个过程中，新人律师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至关重要，但积极地向上沟通及求证也同样重要。

4. 兴趣导向vs结果导向

学习主要是一个兴趣导向的活动，但律师工作是一个强调结果的行为。学生阶段，学生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课程以及研究方向，甚至很多时候可以不计时间、不计成果地去花费时间探索。但是在律师工作中，律师的价值是解决客户的当下需求，客户对律师的工作成果有着具体的期待，律所也可能因律师的执业情况承担具体明确的结果。

此外，学生有相对自由、灵活的时间安排，可以围绕着兴趣展开一系列活动，比如在法学学习中，学生可能会对某个问题进行深入研究，即使最终研究的是个“假命题”，也不妨碍学生在此过程中享受独立思考与深入探索的乐趣。但律师工作通常面临着更为紧张的时间安排，常常促使律师需要将有限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刀刃”上、用到实处，围绕着工作目标，有针对性地完成工作成果。

举例来说，在IPO工作中，新人律师的主要工作包括网络信息核查和股东信息核查，这些工作非常繁琐和细碎。从事这类工作，不仅是对新人律师精力的挑战，更是对其心力及个人价值感认知的挑战，但这又确实是IPO工作中需要不打折扣、严格执行的工作任务。如果新人律师还是停留在原有兴趣驱动的阶段，而没能看到这类工作本身的意义及律师工作的结果导向属性，就会产生很大的心理落差，最终可能会无法完成好这样一份简单的工作任务。当然，这里并不是说新人律师在做这份工作时不需要思考，不需要寻求合理的方法，有关这方面的信息，可参考笔者之前谈论注册制下初级律师协助IPO项目中就股东信息核查所写的文章。

5. 单一评价指标vs多元评价指标

在学生时代，绝大部分场景下，学业成绩是主要的评价指标，评价指标相对单一。那什么样的律师算是一个“好律师”呢？这却涉及到非常多元的评价指标。

然而，“好律师”其实并没有客观的单一标准，以下总结的各项能力也仅是可供参考的一家之言：其一，一个好的律师需要扎实的法律专业知识，律师职业的本质是运用专业能力解决客户问题，专业能力是一切的基础；其二，律师职业是服务业，如何理解客户需求、解决客户问题，如何为客户创造价值等体现的就是律师的服务能力；其三，非诉律师的工作，一定是一个团队工作，如何与项目团队成员、其他中介机构、客户内部人员等展开合作，充分调动自己可以运用的资源，也要求律师从自我走出来，与别人形成良好的互动，通过内部沟通形成合力，通过外部沟通理解客户需求，通过和其他中介机构互动达成共识；其四，律师工作会同时处理多个项目，在繁杂工作中也会面临诸多压力，这也要求律师逐步培养时间管理、项目管理、向上管理、自我管理、向下管理等多维度的管理能力。

新人律师应该看到律师的评价指标是非常多元的，而不同的价值观会产生不同的评价体系。作为新人律师，无论加入任何一个工作团队，最重要的都是学会适应，只有适应工作团队或律所的文化体系，才能在特定的文化体系下成长，避免迷茫或内耗。而如果无法适应，也要有重新选择的勇气。

无论新人律师所在的工作团队的评价标准如何多元，总有一个客观的指标在评价着律师的工作，这就是工作的产出成果或导致的风险结果。如果律师的产出没有办法为客户创造价值并从客户那里得到商业利益回报，或者因为律师的工作导致给客户造成了损失或事务所因此受到负面影响，律师无论如何是无法为自己做正面辩护的。所以作为新人律师，在从事律师工作中需要学习的另外一门功课是敬畏，要敬畏律师这个职业的高风险，要对自己的行为可能为整个工作团队、整个事务所导致的后果有清醒的认识，谨言慎行，严守执业的红线。

6. 单维度思考vs多维度思考

校园生活具有较强的个体性。虽然在校园中也会和不同的人交往，但学生在校园生活中的安排往往还是围绕着个人的成长与发展，对于学习以及课余时间的社团、社交安排，也通常围绕着自我的需求展开。很多同学会制定自己的具体目标，比如通过某一次考试、取得奖学金、获得保研机会等，而这些目标的实现主要还是依靠个人的努力，学生从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和执行，就基本可以实现这些目标和任务。

但是作为律师，要面对和解决的问题是更为复杂的。客户按照小时费率支付律师费，客户也会有相应的期待值，或者说作为律师交付给客户的工作成果应该是要匹配客户所支付的相应法律服务费用。为此，我们向客户交付的工作成果应该是我们运用多维度思考能力深度分析后的结果。

作为服务人士，首先需要考虑的是客户的需求和客户的利益，客户的需求也不止是客户表达出来的表层需求，还可能包括客户本身尚未认知到的涉及更长远利益的需求，而客户内部不同角色的人员对需求的不同理解，会让律师要满足的客户需求更加复杂。客户的需求可能也不等于客户的利益，这本身都是复杂的问题。

这样讲起来，可能比较抽象，为了具现律师工作的复杂性，我们在下文以投融资业务和证券业务为具体场景，以较长篇幅来具体说明这些业务的复杂性。

当然，下面这些要求不应是对新人律师的工作要求，客观来讲，也没有统一的新人律师应该达到的具体工作指标。我们只是从一个工作本身的复杂性角度来把全貌呈现出来，帮助新人律师建立一个工作复杂性的基本认知。

在投融资交易中，作为融资方的公司主要目标是拿到融资款，但是不能以影响创业企业正常发展为代价；作为投资方，之所以要求一系列特殊投资权利，主要是因为投资方不参与公司的运营，在投资完成后的公司日常经营中，投资方反而是相对弱势方，特殊投资权利实质上是在极端情况下对自己作为弱势方的保护。在一次融资交易中，作为公司方或投资方律师需要考虑的问题是非常复杂的。

当律师在代表公司方时，为帮助公司尽快拿到融资、同时满足客户需求、维护客户利益，需要考虑如下问题：

• 投资方的哪些权利是兜底保护，哪些权利会导致创始人过度让渡自己的权利？

• 投资方的哪些权利是出于自己资产安全的考虑，哪些权利是对创始人正常经营公司的过度干预？

• 对于投资方要求的影响公司经营的保护性权利，如何在不同轮次投资人之间协调，如何在同一轮次的不同投资人之间协调，如何综合考虑不同投资人的不同需求设定一个合理机制？

• 公司方在早期融资过度让渡了创始人权利的情况下，新的融资中如何对权利机制进行合理化回调，如何考虑对后续新融资中潜在投资人的影响？

• 当面对美元基金、国资基金或背景各异的其他基金时，如何在考虑不同投资人内部需求的同时帮助公司方把握好一个合理的权利边界？

• 当面对战略投资人时，如何在帮助公司方利用好战略投资人资源优势的同时防范战略投资人可能对公司正常发展产生的不利影响？

• 当公司方处于交易强势地位或者弱势地位时，对于投资方的诉求分别应该如何回应并进行合理调整？

• 当公司方或交易对方陷入具体细节的情绪中时，作为律师在什么情况下需要提醒客户作出让步，什么情况下需要帮助客户强势反击？此时需要把握的边界是什么？

面对复杂的交易机制，客户的诉求是在充分理解交易条款影响之下的诉求还是基于对交易机制不理解情况下的诉求？律师如何识别客户的真实需求，如何把握客户需求和客户利益之间的边界？如何在当下的客户需求和长远的客户利益之间选择自己的立场？

当律师在代表投资方时，为帮助投资方锁定交易，需要考虑如下问题：

• 在尽调阶段，对于处在不同商业发展阶段的公司，如何为投资方甄别重要法律问题？

• 公司的业务模式不同或当前发展阶段中公司面对的主要商业问题不同，重点法律问题的风险边界如何把握？ 

• 律师在尽调阶段收集的各种信息哪些是客观的依据，哪些是主观的判断？哪些信息是公司方基于特定目的或认知差异提供的错误信息，哪些是律师理解有误捕捉的错误信息？律师如何利用常识和侦探般的头脑进一步核实和判断信息的准确性？律师如何从其他中介机构处收集和消化信息并和自己收集的信息建立合理逻辑关系？如何从公司商业逻辑上为自己收集的信息去伪存真？

• 律师掌握信息后，如何判断法律风险？哪些是在自己片面理解法律规范的情况下对实际法律风险的错误界定，哪些是律师没有和公司具体的业务场景结合起来所识别出的虚假法律风险？

• 与公司具体的发展阶段相结合，哪些风险是当下公司方实际业务场景下的重要法律风险，哪些是理论上的风险？针对不同类型的风险投资方采取的应对措施应该有哪些差异？

• 法律风险的解决方案有哪些？哪些具有商业合理性且公司方可以接受？我们提供的解决方案是否与当下各方所谈具体交易的性质相匹配，是否与客户的实际业务场景相契合？解决方案给公司带来的时间成本和金钱成本如何量化，如何向公司方解释和说明才能使律师的解决方案得到公司方的认可？

• 对于法律风险的重大性判断和解决方案具体决策，哪些需要律师帮助客户作出，哪些需要客户自己来作出？需要客户作出决策时，律师需要向客户提供哪些有效信息作为客户决策的依据？

• 对于律师发现的法律风险和提出的解决方案，如何在交易机制设计和交易条款谈判时逐一落实，如何帮助投资方推进交易，但同时在交易机制和交易条款设计时不留下风险漏洞？如何协调投资方业务执行团队和风控团队的不同诉求？

• 在交易谈判阶段，如何识别哪些问题是对投资方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哪些是对公司方而言至关重要的问题，如何帮助客户守住底线并帮助客户理解对方的底线，如何帮助双方在交易条款中进行合理的交换并推进交易的达成？

• 如何帮助投资方设置合理的权利保护体系，使得客户在不同投资方之间根据自己的领投方或跟投方地位对不同的权利进行合理安排？如何帮助投资方在未来新的融资交易中保持合理的主动权并确保投资方的利益不受损害，但同时不损害投资方和公司之间的良好互动关系？

相比于私募投融资项目，境内A股IPO是更复杂的项目，境内IPO对律师有着更高的要求，律师需要考虑的问题更加复杂和多元：

• IPO项目中律师角色比较特殊，一方面监管机构对包括律师在内的中介机构有非常严格及细致的工作要求，律师要按照执业准则要求不打折扣地执行好IPO项目中的核查工作；但另一方面，我们核查的对象——拟IPO企业又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在履行工作职责的同时要服务好客户，为客户的利益服务。中介机构的责任要求和客户的需求在什么情况下是冲突的，什么情况下是一致的？在IPO项目中，客户认知和律师认知不同产生的矛盾和差异，深层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客户认知不到位，还是因为律师不理解客户的业务本质造成的？律师应该如何在深度理解客户业务本质的基础上，根据监管的规则和监管的逻辑帮客户解决问题？客户需要解决的哪些问题是我们需要且能够帮客户想办法解决的，哪些问题是我们需要坚守执业红线的？我们如何和客户互动沟通、恰当表达才能得到客户的认可？这些都是IPO项目执行中非常复杂的问题，也是一个好的律师在IPO项目中应该发挥的作用；

• 面对复杂的IPO规则体系和注册制下严格的中介机构责任，律师在细碎繁杂的信息中，如何识别项目风险，如何整理好工作底稿，如何透过规则的表层文字理解注册制下监管的实质并向客户作出合理的建议，如何根据最新的监管逻辑为客户提供解决方案？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法律实践的问题；

• 面对超长的IPO项目周期和严格的项目时间表，面对可能远超自己负荷的工作量，面对项目中各种复杂法律问题和内部关系问题，律师如何适应IPO项目的节奏并调整自己的状态，工作团队内部如何去不断调整律师的工作状态和能量，确保律师保持良好的工作状态来执行IPO项目中的具体细节，这是执行IPO项目时工作团队内部管理的重要部分；

• IPO中更复杂的在于处理各种外部关系，律师与其他中介机构的关系应该如何协调及配合，各方在一些问题上处理方式不一致时该如何协调，如何在服务好客户这一共同目标下达成共识并推进项目前进，这是年轻律师参与IPO项目中时很有挑战的事情；

• 要服务好客户，其中一个重要工作就是协助客户维护好客户内部的各种关系。在IPO项目中，拟IPO企业要面对三家中介机构的核查任务，企业自己需要准备大量的文件资料，需要去协调各个股东关系，需要去协调所有重要的客户和供应商来配合完成这个宏大的项目工程，同时企业还要继续保持业务增长。所以整个IPO过程中，工作量最大、压力最大、人手最紧张的其实是拟IPO企业。作为律师，如何帮助客户维护好内部关系是客户服务中一个很重要的工作，这里包括了如何和客户法务及其他提供文件和资料的具体负责人对接，如何使客户在现有文件的基础上高效地提供律师核查所需要的资料；如何与客户各种风格和背景不同的股东沟通，根据不同股东的风格和内控要求为客户提供股东沟通策略并请股东配合提供IPO核查所需要的资料；在对客户的客户或供应商进行访谈过程中，如何做好访谈安排，一方面帮助客户维护好客户关系和供应商关系，另一方面又不让律师的访谈流于形式，而是真正地通过访谈识别出项目风险并提供相应的解决方案；

• 初级律师在IPO项目中大都做的是一些基础性或重复性的工作，但这些工作又非常重要，要确保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在这种情形下，如何在简单重复的工作场景下调动初级律师的积极性和工作热情，是IPO项目管理中的另外一个重要问题。

对于新人律师来说，自己所从事的具体工作是上述所列的复杂工作中的一个环节，新人律师是整个复杂工作任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是新人律师和其他律师共同的努力，才能使得律师团队为客户的服务达到上述要求。

新人律师刚刚离开校园，进入到一个客户和工作要求非常复杂的环境中。作为服务人士，新人律师和合伙人及资深律师一起组成为客户服务的项目团队，虽然复杂性问题是需要合伙人和资深律师来负责把关的，但新人律师参与其中，要多多学习观摩，新人律师只有看到具体工作背后所面临的问题的复杂性，才能逐步让自己的单维度思考逐步向多维度思考升级。在这个过程中新人律师最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角色定位，与合作的合伙人和资深律师做好协同，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向合伙人和资深律师学习，观察别人思考问题的方式和与客户沟通的方式，学习别人是如何在一系列复杂的关系中抽丝剥茧，梳理出解决客户问题的方案的。新人律师需要保持谦卑，打开自己，从各个方面和维度去观察和学习，这就是新人律师从单维度思考逐步向多维度思考演进的过程，也是新人律师成长为合伙人需要不断攀升和进阶的能力。

二、 正视真实世界和理想世界的差异，接纳真实的自己

上文中我们对律师的工作场景进行了多方位的解析，并不是说新人律师需要达到这个水平，而是希望新人律师在认知上有个整体的概念，明白真实的律师工作和自己熟悉的校园生活的差异。

正是因为存在这种客观差异，在从学生向律师身份转变、适应律师角色的过程中，新人律师一定会面临诸多困难与挑战，产生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压力。但正是这种挑战和压力，让新人律师能够更客观真实地认识自己。而认识自己，是很多人来到这个世界追求的目标，也可能是人生的意义。

1. 当理想世界受到冲击时，会产生负面情绪

很多人在实际从事律师工作之前可能对自己将承担的工作有美好的想象。但在新人律师进入真实的非诉律师工作场景中，面对的更多是默默无闻的基础研究工作和无可计数的文字工作。

作为新人律师，日常工作中很多是基础性、重复性的工作，比如尽调报告和交易文件的逐字复核，项目公司的历史沿革、资质证照、诉讼信息需要通过大量网站进行检索、对比核查。如此种种，如果新人律师不理解律师工作的本质，不理解自己在整个工作团队中的定位，或者高估自己的能力又不断碰壁，由此就可能陷入到思考工作意义、人生意义的倦怠期，也冲击着新人律师对律师身份的认同感。

当理想的律师世界被现实打破，对于律师身份感到迷茫时，新人律师可能会陷入挫败感、自我怀疑等负面情绪中。有人放弃思考工作的意义，以机械的状态陷入日复一日的工作中，丧失了工作的热情；有人工作反复出错，产生挫败感；还有人在与周围优秀的同事的比较中，精神紧绷，压力山大。

2. 正确面对负面情绪，探索情绪背后真实的自己

在这个过程中，新人律师需要学习的是如何正确地面对自己的负面情绪。

首先我们需要认识到，新人律师初涉职场，产生负面情绪是非常正常的。新人律师不能逃避或压抑这种情绪的产生，而需要正视情绪的产生、反思情绪产生的深层原因。以IPO项目为例，最容易令新人律师产生负面情绪的原因与表现可能包括：因为工作中的错误，怀疑个人能力并陷入出现错误、修正错误、苛求自我、反复怀疑的怪圈中；因为工作内容与想象不符，质疑律师工作的意义，产生职业倦怠感；因为长期工作压力，丧失工作热情和价值感，选择用逃避的心态回避现实中出现的问题与个人的不足。

如果我们更深一层去思考，产生上述负面情绪的根源其实还是对于真实的律师工作、真实的自我认识不足，将个人价值依托于他人的评价之上，而无法坦然地接纳真实的自己。理想世界被打破，固然会带来一时的不适应，但这也是我们接受真实世界的第一步，而如何接纳当下的自己、能够瞩目于自己的变化和成长，则是我们很多人终其一生探究的课题。如果我们能够剥丝抽茧地解析产生的负面情绪，层层探究负面情绪背后真实的原因，解决当下可以解决的问题，接纳当下无法解决的问题，相信这能够帮助我们卸下负面情绪的重担。

其中一个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如何看待负面情绪。情绪其实是生命的温度计，负面情绪本身没有对错，反而正是因为负面情绪，能够帮助我们看到过去自己对律师世界的错误认知，或者过往对自己不切实际的自我评价和期待，或者自己对别人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不真实的期待。因此，新人律师可以通过负面情绪去认清真实的世界，接纳自己需要面对的真实的关系，从而进一步认识真正的自己。

如果我们仔细回想自己过往人生阶段中深度自我满足的时刻，或者自我成长超越或升华的特定时刻（若有），会发现这种时刻通常出现在我们勇敢地面对自己的负面情绪，面对自己成长的困境并寻找到出路之后。这个过程中需要个人的内在灵感或内生动力驱动，也需要个人勇气帮助自己抛弃原有的自我认知，只有在真实地面对负面情绪，勇敢地进行自我探索、自我突破之后，才能在人生路上不断进化。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这是负面情绪带给我们成长的祝福。

3. 接纳自身的不足，跨过焦虑的门槛

学生步入职场成为律师，不仅仅是一个社会角色的转变，而需要面临来自各个方面的成长挑战。个人的成长包括专业能力、管理能力、生命力、格局胸怀等各个方面，但成长是一个需要时间反复验证的过程。如果无法接纳自己的现状，就会产生焦虑。面对焦虑，一个重要的方法就是学会接纳自己的不足，接纳当下的自己。接纳只是第一步，每个人希望的是自己从焦虑里面走出来或者至少得到缓解。如何缓解焦虑，可以从个人角度和团队角度分别考虑。

个人如何缓解焦虑，这其实是一个专业性很强且非常复杂的问题，这不是我们本文要探讨的话题，更不是我们的专业范围，我们在本文中不会展开。从我们过往个人经历看，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思考：

• 有的人有非常好的个人觉察能力和反思能力，在焦虑时自己能快速觉察到问题并通过反思快速调整自己，看到问题并在认知上进行调整，焦虑会很快得到缓解；这种焦虑其实是驱动个体自我探索和自我成长的方式；

• 有的人经营着一段高质量的关系，在一段高质量的关系中得到爱的陪伴，也有助于缓解焦虑；所以个人开放自己，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生活中，追求一段有意义的关系，对个人成长是非常有帮助的；

• 有的人焦虑是因为当前个人能量低下，这时需要的是提升自己当前的能量，通过个人能量的管理和提升，也有助于缓解焦虑（能量管理是一个专业的事项，感兴趣的读者可参考公众号Energy Thinking）；能量管理实质就开始进入了个人内在探索的过程，每个人能否准确识别给自己赋能的事情和消耗自己能量的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复杂且专业的事情，能否通过这个途径环节焦虑也因人而异；

• 有的人焦虑是因为从小经历的伤害或在错误的认知里面走不出来，这时需要的是通过专业人士的陪伴，帮助个人探索并走出自我认知的困局，走出困局焦虑就能缓解，这是心理学的范围；这是一个更加深度且复杂的专业领域事项，个人在这个自我内在探索过程中，是否敢于进入探索过程或是否能找到真正帮助自己走出困局的帮助者，都因人而异；

• 有的人焦虑是因为对自己人生价值的迷茫，对个人人生使命求而不得的困惑，这时需要的可能是恩典或自己的际遇；这肯定是一个最复杂的领域，个人在这个自我探索过程中可能会经历外在世界的自我和内在真我之间的碰撞，最终能否找到真正的自我并从焦虑中走出来是一个更加不确定的事情。

另外一个层面是从团队角度来帮助个人缓解焦虑。工作团队给予新人律师成长的时间和空间，让新人律师依靠工作团队及合作伙伴的帮助实现自我的成长与突破。如何依靠工作团队的帮助，体现在多个方面：

• 日常工作中可以保持更开放的态度，与合伙人、高年级律师、同年级律师多沟通交流，倾听他人的反馈与想法。律师是一个成长型的职业，新人律师当下遇到的难题，很可能正是其他律师曾经走过的弯路，对新人律师而言，很多时候抬头看路远比埋头走路更重要；

• 新人律师对于自己工作中的错误与问题，大可不必遮遮掩掩、讳莫如深，律师职业是长期的、个人发展也是长期的，坦然地正视当下的问题，抓住机会与合伙人或高年级律师交流，共同分析与反思存在的问题以及问题背后可能的原因，及时地解决问题，或者通过沟通加深对彼此的了解、配合的默契，都会更有利于未来工作的开展以及个人的成长；

• 很多新人律师会感觉自己淹没在大量的工作中，缺乏时间总结反思，那采用多种学习模式，如积极参与事务所组织的各种专业培训学习，定期和业务组同事或项目合作伙伴就具体法律问题、项目反思复盘、律师工作方法论等不同主题以讨论会的形式进行交流，一方面能够促使自己积极思考回顾，另一方面也能加深彼此之间的了解以及自己对于问题的理解深度。  

三、接纳自己是成长的开始，持续拥抱真实的成长

新人律师要做到真正地接纳自己，一个很重要的认知就是看到自己本身就是有价值的，自己的价值并不和外在的评价或自己的表现挂钩。

建立并真正践行这样的认知是不容易的，我们大部分人都是在一个外部评价的体系下成长起来的，评价体系中充满了相互比较。过往学生阶段的天之骄子，进入职场后可能会忽然发现自己在工作中存在非常多的问题。如果把自己本身的价值和自己的表现挂钩，那别人对自己表现的评价就是自己价值感的来源，自己表现得差就会降低自我价值感，这对人的冲击是很大的。但真实的情况其实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也有自己的缺点，快跑的未必能赢，慢走的也未必不行，关键在于新人律师是在一个多长的时间维度来看待自己，能否快速觉察并在行动上予以践行。

接纳自己只是新人律师成长的开始，新人律师的目标是获得长期的成长。律师团队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和不足，新人律师作为律所的一员，就可以学习优势互补，依靠合作同事的优势来弥补自己的不足。置身于集体中，新人律师也可以客观看待自己的不足。

1. 置身于集体中，在沟通中汲取营养

律师工作是一项团队合作活动。特别是新人律师，因为处于起步阶段，受限于专业知识和项目经验的不足，一方面在具体项目中很容易产生疑问，例如对于项目方案的理解是否存在偏颇之处、对法律问题的思考方向是否正确、采用的工作方法是否简洁高效等等，而另一方面也可能在项目工作中出现错误，在这些情况下，如何有效地与合伙人、高年级律师、项目主办合伙人进行沟通，以更高效地完成工作，并获得个人的成长，对新人律师而言是至关重要的。

在个人心态上，新人律师对任何疑问都应当给予足够的重视，及时与合伙人或高年级律师进行沟通。新人律师要做第一手资料的把关人，虽然其所承担的是基础工作，但往往也是接触第一手资料的人，如果新人律师依据自我认知就对部分问题进行了合理化解释，忽略了这些问题，高年级律师或者项目主办合伙人可能都很难有机会去发现这些问题。但对一些新人律师，特别是那些非常愿意为他人考虑的人而言，可能会有一种心理障碍，即高年级律师工作繁忙，如果频繁地与高年级律师沟通，是否也会打扰对方的工作。这种心态一方面可能是为高年级律师考虑，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借此为自己害怕与他人沟通而寻找的合理化理由。

对此，新人律师需要跳出自我，站在更广阔的视角中看待这个问题。一方面，每个律师都不是独立的个体，新人律师正在做的工作是项目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家共同的目标是做好整个项目，满足客户的需求并服务客户的利益，而如果因为新人律师没有及时沟通自己发现的问题，导致提交的工作成果需要返工，或者需要合伙人或高年级律师大篇幅地修改，这将对客户和项目团队产生负面影响，对任何一方而言都是不利的。另一方面，新人律师如果能够在沟通交流中实现更快的成长，就意味着其能够在未来的项目中分担更重要的工作，分担高年级律师的工作压力，同样也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当然，出于彼此之间的尊重与体谅，新人律师也需要思考如何有效地去提出问题，提高沟通效率。在项目中新人律师可以多问多听多看多思考，主动了解项目背景和信息，当问题出现时，也可以先尝试着自己思考解决方案，在自己独立思考的基础上，再就不能确定的部分或者认为重要的部分与交办工作任务的合伙人或高年级律师进行沟通。而如果工作时间表紧急，自己进行初步的研究思考又耗时较长，则可以直接与合伙人或高年级律师进行沟通，以尽快推进工作为优先事项。

对于客户而言，其聘请的不是新人律师个人，也不是某一个律师团队，而是整个事务所平台，这是客户愿意支付律师费的原因。因此，新人律师在工作的过程中，需要懂得借助平台的力量，平时多与其他专业领域的律师建立联系，才能在需要的时候知道自己应该向谁寻求支持和帮助，这也是让自己提供给客户的意见更专业，更经得起实践检验的有效途径。

2. 以全面的眼光看待自己，正视自己的不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与劣势，每个人的优势都有消极的一面，劣势也有积极的一面。比如说，一个思维活跃、能说会道的人，可能恰恰不擅长倾听；而一个意志坚定、富有韧性的人，可能会比较固执。正如我们在前文中所做的分析，一个“好律师”的评价标准是多元的，如果作为新人律师，就要求自己在各个维度都要做到尽善尽美，显然是不现实的。

优势与劣势，消极的一面与积极的一面，正是这些复杂因素的排列组合，组成了每一个独特的个体。因此，新人律师应该用全面的眼光去看待自己，既不妄自尊大，也不妄自菲薄。

以全面的眼光看待自己，一方面，我们可以从律师工作的实际需要出发，分析自己的优势所在，肯定个人的优势与能力，并在工作中以自己的优势为基点，积极发挥个人的长处。另一方面，我们也应该客观审视他人对于我们的正面评价与负面评价，坦然接纳当下存在问题与不足的自己。从纵向来看，这些问题和不足可以在不断累积工作经验、不断自我反思提升中得到更正与改善；从横向来看，在对律师工作、项目内容、法律知识不断深入了解后，我们可以树立全局观点，达到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效果。 

面对自己的不足和缺点，新人律师应当反思其中的深层次原因，而不是一味逃避对自己的反省。其中有一部分是个性化因素导致的，也有很多是新人律师可能会存在的共性问题。这些共性问题，一方面植根于学生时代尚未调整的观念、思维与习惯，以至于可能会以相对单向思维审视个人的工作，比如过于在意他人的看法，或者在没有充足依据的情况下想当然地给出结论；另一方面则因为年轻人的特性，可能在情感上会更加敏感并容易产生波动，比如容易受到负面情绪影响、无法接受不完美的自己。律师职业就像一场马拉松，可能有人起跑很快，但真正能够跑得更远的还是那些一步一个脚印不断前行的人，职业生涯中的反思复盘、总结调整，正是能够帮助我们全面发展、持续成长的秘诀。

3. 以发展的眼光看待自己，坚持学习与积累 

法律的更迭、行业的变迁以及社会的流转都在不断促使律师学习与更新自己的知识体系。律师职业需要的不仅是法律知识、专业能力，更需要综合地理解客户的商业形态，运用管理的方法提升团队的协作能力和执行效率，提高对别人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等。对于IPO项目中的资本市场律师而言，既需要学习如何运用法律规范、法律知识，了解特定行业适用的法律规范、监管规则与实践，也需要学习积累财务知识、行业动态等其他扩展性内容，构建起项目宏观体系逻辑，律师更需要投入项目实践中，与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理解别人和自己的不同，学会如何在沟通中达成共识，不断提升自己的综合素质。

新人律师在初涉职场时，容易陷入知识真空、无所适从的境地，学校专业知识无法直接适用，而工作中的经验积累又很有限。但其实这是一种非常正常的现象，知识积累的过程就像织地毯，刚开始的时候自然每一处都是漏洞，但只要放平心态，平时多留意积累和总结归纳，最终点会汇成线，线会汇成面，构建起属于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图谱。

至于如何学习与积累，则需要根据不同律师的个人特点，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有的律师擅长于自己总结与归纳，而有的律师则喜欢团队讨论与学习；有的律师擅长吸收书面知识，而有的律师则属于体验派，喜欢在项目实践中进行积累。有些新人律师可能会因为自己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进行大量的书面总结与归纳，而感到焦虑，甚至质疑自己的成长。但其实律师的评价指标是多元的，律师的成长路径也是多元的，知识层面的总结固然重要，但方法论的思考和综合解决问题能力的提升才是更为重要的。

4. 找到职业热情，从“他者激励”到“自我驱动”

新人律师的成长动力可能更多来源于自己的上进心或者责任心, 主动往往是成长的第一步。新人律师们需要自行制定适合自己的培养计划以及成长路径，自己总结工作成果并改善技术细节，也需要自己争取锻炼的机会。这些主动体现在实际开展工作前主动与合伙人或高年级律师沟通自己的思路和大致框架，在工作分工中有一颗愿意承担的心、根据自己的能力主动承担工作任务，在沟通中展现出积极的沟通态度与适宜的沟通方式，在冲突中主动提出问题、寻求解决冲突的方式等等。

新人律师对于主动权的掌握，是责任感的体现，也是个人生命力的体现。在日常的工作当中，积极主动的心态会改善工作团队氛围，增加工作团队活力。新人律师应当增强主人翁意识，不仅仅把工作当成“任务”来完成，而是对自己的工作倾注足够的心血，从做“事”的心理走向“人”的成长。新人因经验不足可能产生的工作瑕疵，实际高年级律师也往往有适当的预期并愿意帮其兜底。不论是刚入行的律师，还是执业经年的资深律师，都可以在知识层面平等地阐释自己对法律的理解，这也是一个互相进步的过程。

面对学生和职场无缝切换的身份变化，更多的是要做好心态的切换，让自己尽快从学生时代的话语体系和思维方式向职场思维体系升级。如果认为自身专业能力尚不到位，缺乏职业归属感，这也是正常的心态。从应然角度，律师需要认识到为客户提供服务的并不是某位律师个人，而是一个专业的工作团队和事务所平台，新人律师应该借助工作团队和平台的力量把更专业的服务传递给客户。新人律师在成长过程中总有一天需要面对客户，这时最重要的就是合理控制对自己的期待。其实只要在具体项目中尽我们所能为客户考虑、解决问题，很多客户通常是能够感受到这份心意的，对客户足够用心可能是一些客户更在意的地方。

但我们需要认识到的是，每个人的价值来源都是多样的，每个人驱动自己工作的动机是不同的。律师职业是对接法律规则与现实需求的桥梁。对于部分律师而言，看到自己能够运用所学的专业知识，去解决客户的燃眉之急，为客户发展解决障碍，能令其感受到工作的价值。但对部分律师而言，令其感受到工作价值的也许是具体某个客户反馈的感谢与肯定，或许是工作收入对于家人生活的保障，也可能是在工作中不断攀升与成长带来的成就感。无论是在职业起步阶段，还是职业过程中，在遇到困顿决定自己是否要继续前行的时候，我们都需要去思考，对于自己而言，究竟什么是个人价值感的来源，找到自己前行的灯塔。

5. 从长期主义角度看待工作，找到适合自己的平衡

律师工作需要健康的身体与强健的体魄，以应对高强度的工作。工作时间不固定、难以严格划分上班和下班时间往往是工作的常态。如果以长期主义的视角去看待律师工作，就需要把握工作和生活的平衡。

在平衡工作与生活时，律师工作的繁忙可能长时间挤占个人生活，尤其是长时段的工作可能会导致缺乏精力经营生活；在平衡健康与工作时，由于经常性的熬夜、长时段的精神紧绷等，律师可能渐渐产生精神疲惫感，甚至疲劳乏力、身体机能受损；在平衡工作与成长时，新人律师也可能因为工作任务繁重，在项目之间奔波辗转，缺乏时间和精力去反思总结，感受不到自己的成长。如何在工作之余寻找生活意义和乐趣，如何维持健康体魄，如何把握成长节奏，也成为了很多新人律师面对的难题。

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个性化的问题，每个人所追求和看重的东西也不同。对新人律师来说，至少可以思考如下三点。其一，是想明白对自己而言重要的是什么。有的律师有着明确的职业追求，为了职业成就愿意牺牲其他，而有的律师则更追求工作与生活的平衡，不同的追求没有高下对错之分，更多的是每个个体需要去思考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适合自己的选择，避免稀里糊涂的苦恼与内耗。其二，观察自己，总结自己的工作习惯，有人适合晚上加班，有人适合早起工作，有人可能下午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则可以用来处理让自己觉得最有难度需要重点攻克的工作。其三，寻找到可以滋养自己的事情，也许是大汗淋漓地运动一场，也许是老友相聚小酌几杯，也许是养花撸猫弹琴画画，甚至可能是加班到深夜完成一项重要工作的成就感，每个人都不一样，但我们都需要为自己补充能量，去应对挑战与成长。

6. 提升自我认知，从“改方法”到“解心结”

无论是能力层面的问题，还是生命层面的问题；无论是现实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是长期来看需要厘正思维逻辑、个人习惯的问题，都需要提升自我认知。每个人都有独特的自我认知模式，与其成长经历、家庭背景、性格特点等密切相关。而人的天性之一，便是更容易认为自己的认知模式是正确的，长此以往，每个人的自我认知模式慢慢成为了每个人的“舒适圈”，很难了解事物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也很难突破曾经的自己，实现自我的超越。

为突破认知“舒适圈”，新人律师可以定期去观察、审视并反思自己，积极地去发现自己的问题，先发现问题的表象，然后通过表象分析归纳出自己个性化的问题，进一步再去深度解析问题的根源，根据问题根源的性质来采取不同的措施。在发现问题之后，除了需要找准解决问题的方法，也需要“解开心结”。如果问题的根源是因自己成长过程中需求没有被满足或被伤害所导致的，那么就需要鼓励自己勇敢地去面对它；但是解决问题是长期的，一点一滴的，不要期待可以立刻解决问题，这时需要的是对自己的耐心和宽容。

如果问题的根源是原生性的，与自己的特质具有必然的关系，在当下的阶段甚至未来也无法解决，那就要坦然接纳自己的限制和不足，和自己和解。

无论是暂时还是永久的个人问题，从一个辩证的角度看，可能都是对我们有益的。从一定程度上讲，这才是每个人真实的情况，正是我们自己骨中的那根刺，让我们每个人会少一点骄傲，多一点谦卑，让我们更加具有同理心，能够去体会别人的那些难处。我们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当一个人真正地接纳自己的不足，才能够拥有一个更大的世界。

进入律师行业，其实就是选择了成长。律师职业最大的吸引力就是永远无法停步，工作的过程就是成长的过程。在工作中成长，本质上是每个人自我认知的过程，是一个剔除自我的错误认知，看到真实的自己，看到自己真正的价值，并逐步对自己进行内在生命建设的过程。

在马拉松式的律师职业生涯赛中，每个人都需要以全面、发展、成长、辩证的眼光看待自己，不因现时、短暂的问题限制未来的发展，也不因浅薄、狭隘的眼光否定个人成长的潜力、生命的能量。没有人可以准确描述自己和他人的未来，外部评价也无法决定一个人的未来。真正决定一个人未来的，是每个人自己内心对真实自我的相信。正是每个人内心这种自我相信的力量，才能不断提升自己的认知并看到更大的格局，不断突破自我设定的桎梏与他人评价施加的重负，寻找到适合自己的成长路径，最终找到更好的自己。

（感谢郑宇律师对本文提出的宝贵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