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对我这个年纪的人而言，回忆过往有些略早，但是，如果没有那些美好的回忆，又怎么证明生活的意义？我们需要回忆去确认自己的归属，谁都不例外。

“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刘以鬯

往事历历在目，2011年的某一天，我踏入君合上海办公室，记得当时君合还在老的嘉里中心一期。在此之前，远在异国的我通过武雷律师向君合上海投递了简历，武雷律师非常热情地用“欢迎回来”迅速回复了我的邮件。我和武律师多年前就已相识，并有短暂的工作交集。几年不见，说实话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在加入君合之前，除了各种光鲜亮丽的介绍和如雷贯耳的传说之外，我并不清楚君合真正的情况，一切都是未知数。

面试倒是非常顺利，很亲切地和君合上海办公室的几位合伙人见面交流，整个过程没有居高临下自我标榜，也没有打压或者随意评价，只是就事论事进行法律问题的探讨。我一直都觉得面试是个双向交流的过程，短短几十分钟内，很容易马上判断出彼此的一些基本情况。同时值得一提的是，我和武律师之前短暂共事，多年不见之后，明显觉得他比以前更加从容自信、温润平和，处于一种绽放的状态，当时我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离开君合办公室之后，我觉得彼此应该算是开了个好头。

随后我很快得到了君合的offer，记得当时武律师还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只是开始，明天会更好”。至今我都非常感谢武律师在我刚入职时对我的各种鼓（hu）励（you），因为我后来发现他们都是真的。

记得正式入职是6月1日，入职之后不久，正好碰到上海办公室刘大力律师的生日，君合一直有每月为过生日的同事庆生的传统，当时在老嘉里中心的小餐室里面，看到刘律师切蛋糕，一块一块地分给同事，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满足。生日会现场又碰到了当时的上海办公室主任李骐律师，李律师非常亲切地和我打招呼，问我刚来有没有适应。我当时心中暗暗惊讶，这些在我学生时代就已经久闻大名的法律界风云人物，竟然如此亲切随和毫无架子，以我当时的认知和体会来看，这是非常难以想象的。

印象中自己在十多年前刚入行的时候，总会和一些年龄相近的同行交流各个事务所的工作体会，我们普遍得出一个结论，看一个事务所是不是真的适合长期发展，不光是看那些光鲜亮丽的合伙人简历、办公室数量、业务创收和装修的豪华程度（尽管这些也都很重要），而更要看事务所合伙人之间的关系、合伙人与律师的关系、以及律师与律师之间的关系，而这些往往是在你踏入事务所的第一周、甚至第一天就能感受到的。

所以我当时就心里暗想，应该是来对地方了。

“君子敏于行，讷于言”————孔子

我在君合从律师一路做到合伙人，当中接受过众多资深合伙人的悉心指导，具体人数大概可以用数不胜数来形容。其中，对于我指导最多、影响最深的是上海办公室的王钊律师。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王钊律师对工作的热情程度堪比他的皮肤保养程度。很多客户在得知王钊律师的真实年龄后都会惊讶不已，以至于一度他让他的同龄人（甚至年轻同事）尴尬和汗颜，直到逐渐开始习以为常。我们后来渐渐猜测，可能工作对他而言是最好的保养方式，所以才会几十年如一日始终保持如此高的工作热情。

如果用996这个标准来衡量，王钊律师无疑是这个标准的表率。每天八九点钟上班，至少八九点钟下班，周末也经常会发邮件、回邮件，讨论处理各种工作中的问题。他对工作精益求精的态度经常让人发指。大到法律文件的字斟句酌，小到寄送法律文件的EMS单据如何填写，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反复进行推敲和揣摩，以至于某次客户在回复他如何填写法律文件EMS面单的邮件中直接惊呼：“you are like an EMS boy！”。对于青年律师的指导，王律师也基本践行着手把手的姿态，工作了二十多年，还是坚持着自己亲手改文件，和律师讨论每个文字甚至每个标点的用法。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离职后转做法务的同事会随后成为他客户的原因。

在高涨的工作热情之外，对于各类个人评比和奖项，王钊律师却一直保持着淡泊之心，有好几次把一些市场评比和拓展机会让给其他年轻同事。按照他自己的原话，这些机会都是给年轻人的。对于事务所的各项管理制度，他也一直会献言献策。王钊律师出言非常谨慎，经常守口如瓶惜字如金，但在需要发言的时候却又往往能做到公道正派不得罪人，这是久经世故之后的一种平衡，也是一种智慧。

我一直觉得，律所无论规模再怎么大，也离不开“传帮带”这个师徒制的传统。对律师最好的培训，不是假大空的说教和信马由缰的放养，而是合伙人自己的身体力行、亲力亲为。一个好的表率，无疑抵得过一万句空话、套话。

王钊律师无疑是君合众多始终在工作一线乐此不疲的资深合伙人的真实写照。

“一个人经过不同程度的锻炼，就获得不同程度的修养、不同程度的效益。好比香料，捣得愈碎，磨得愈细，香得愈浓烈。”————杨绛

记得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总会说“社会是个大染缸”，刚工作的时候，有愤青经常喜欢说“某某机关/公司/单位是个大染缸”，我来到君合之后才逐渐发现，原来染缸完全可以是一个中性词。

我发现君合比较与众不同的一点是，越大牌的合伙人越低调、越谦逊、越亲力亲为。在君合的这些年来，甚少看到有人自吹自擂、自我标榜，哪怕是一些市场上公认的明星合伙人，整天挂在嘴边的也是危机感和竞争意识，关注的也是怎么开发新市场和新业务。在这种环境之下，很难让人沾沾自喜得意忘形，而这往往会对个人的成长产生正面作用。

工作和生活中总归会存在很多正面和负面的事实，当我们面临困境，如果把各种负面事实之间都建立因果关系时，往往就容易变得悲观沮丧；反之，当身处顺境之时，如果再把对各种正面的事实都建立因果关系，往往又容易变得骄傲自大。如果我们注意观察，会发现身边那些真正善于总结的人往往更愿意以平和之心来看待工作生活的起起落落，他们会看中事实，会就事论事，但不会轻易去建立因果关系，这样也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不会大喜大悲，而这种人生态度往往会成为下一次冲刺之前的重要助力。

如果再进一步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身边每一个一路坚持走到今天的人，没有任何人是一帆风顺的。当一路坚持、忍耐，面对质疑并打破质疑，最终获得机会而且从那以后没有倒退回去，你会发现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尤其是在经历起伏和洞悉人性之后，这种感觉值得细细回味。

这些观察和体会，也是我在君合长期工作的过程中逐渐感受到的。

结语

在君合工作的时间越长，感触也会越深。在年轻的时候，我们总觉得一切都应该理所当然，当年岁渐长，逐渐开始世事洞明，才知道感恩惜缘，深知眼前一切的来之不易。我并不觉得岁月磨平了自己的棱角，相反，那些过往的经历和回忆最终都成为了前进的动力。在长期的执业中，我也逐渐感悟到，除了不断努力证明自己之外，不要错过那些真正欣赏你的人，也不要错过那些你也真正欣赏的人。

在君合的回忆还有很多很多，限于篇幅和内容，在此无法一一用文字描述。这些过往的回忆，有时候就像一张褪了色的老照片，忽闪忽现，模模糊糊；有时候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有时候又像回声，对山谷大声呐喊，传回来的同样声调却微弱得多。而所有这些终将过去，纪念他们最好的方式，可能就是眼前的这些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