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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星辰

2017.05.06 岳亮


“上帝啊!”


2010年6月21日深夜,位于华盛顿的NASA总部,年轻的值班科学家凯文•瓦格纳发出了一声惊呼。三十秒之前,在太空中游弋的“雨燕”卫星突然接收到异常强烈的伽马射线信号,如潮般的X射线光子猛烈地撞向“雨燕”卫星,在记录仪上画出一个急剧上升的尖峰。


“为了方便理解的话,你可以想象宇宙深处你根本看不到的地方突然亮起了一个战术手电,一道笔直的光线,穿越了几十亿光年的距离。”几天后,凯文坐在一间酒吧里,手舞足蹈地向女友解释着这个不同寻常的现象。


“但你知道最不同寻常的在哪里?”凯文自问自答道,“我们把伽马射线暴分为长暴和短暴,长暴通常超过两秒钟,短暴只有零点几秒。一般来说,长暴的能量要远远超过短暴。但这一次完全不同,这个短暴仅仅持续了零点三秒时间,却是我们以前有过记录的亮度的三十倍以上。”


凯文的大手在空中一挥,“仅仅零点三秒,雨燕的上装载的相机就遭到了永久损坏。就像强光照在人眼睛上,一瞬间就让人失明。”凯文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但它就这么消失了,连一点儿爆炸后的余晖都观测不到,谁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


“也许是消失在时间里了?”凯文的女友最近刚看了《时空旅行者的妻子》,对所有时空穿越的话题都充满了兴趣。“唔”,凯文有些迟疑。一般来说他不太愿意反驳自己的女友,所以开始在脑子里拼命找一些合理的解释,来支持她的异想天开。“呃,你知道,根据托尔曼公式(当然很多人不承认它),当速度超过光速的时候,时间流逝的其中一个解是负数。所以,时间倒流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要是这股伽马射线的能量不断增强,在某一个点越过了光速,也许它在时间轴上就是在不断倒退。这么说可能有点儿难理解。或者这么举例,我们在这一秒看到了它,原本应该在接下来的第二秒继续看到它;但实际上它并没有来到第二秒,而是沿时间轴后退,去了负1秒,然后是负2秒,负3秒……它事实上一直存在着,但对于处在这一秒的我们,它就消失了。”


“哦?”凯文的女友听的兴致勃勃,“你的意思是这个什么伽马射线因为速度太快,回到了过去?比如回到了中世纪?”


“托尔曼的公式只是个假设啦,但如果速度真的超过了光速那么多的话,理论上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凯文决定继续满足女友的好奇心。


“那会产生什么影响吗?会像他们说的,让一个可怜的骑士来到现代?或者像《重返中世纪》那样?”女友的眼睛在吧台灯光的映射下闪闪发亮、充满热情,一瞬间让凯文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亲爱的,关于伽马射线暴,我们还了解的太少。它会带来什么,影响什么,纵然是当代最杰出的物理学家们,恐怕也给不出一个答案。也许它真的一直回到了中世纪,给那些可怜人一个意外的惊喜。”凯文灵机一动,“你对太空这么感兴趣的话,Mazza Gallerie正在放映《2001太空漫游》的全新修复版,我去查一下还有没有明天的票,噢,我们还可以先去Blue Duck吃晚饭,那里的鸭胸肉棒极了!”


凯文和女友牵着手走出酒吧的时候,路上的灯火已经渐渐稀疏,晴朗的夜空中,几颗星星不同寻常地眨了眨眼睛。



时钟拨回到公元762年。这一年被后世称为代宗的李豫刚刚登基,改年号为宝应元年。再往前一年,安史之乱中的另一重要角色史思明被其子史朝义所杀。到李豫登基时,叛军虽然仍在负隅顽抗,但朝野上下已经充满了乐观的情绪,这场长达七年的战乱眼看已经走到了尽头,人们期望着在新的皇帝的领导下,帝国将再次回到太平盛世。


然而,对于大诗人李白,这一年却显得依旧艰难。


五年前,因为参与永王李璘叛乱,李白被判终身流放夜郎,对于已届暮年的他,“夜郎万里道,西上令人老”,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到中原。所幸行至巫山时,遇到朝廷大赦,流放的命令被取消,李白得以回到金陵,寄居在各个老朋友门下为生。到了宝应元年的时候,曾经的“谪仙人”已年过六十,贫病交加,不得已投奔了在当涂做县令的族叔李阳冰。这一天晚上,正值十五,长江上月色明亮。月光倾泻在江面上,随着黑色的水波起伏,被打碎成点点银光,轻轻聚拢,又忽而分开。


李阳冰带着家人在牛渚矶乘船赏月,众人兴致颇高,喝多了几杯酒,都已沉沉睡去,只剩李阳冰和李白两人依旧坐在船舷边,守着一小壶酒,几碟小菜。夜风顺着水流,吹动两人的衣袂上下翻飞。


“月衔天门晓,霜落牛渚清。”李白看着黑沉沉的江面,若有所思,“少温(李阳冰字少温)可知牛渚矶尚有一段典故?”“哦?莫非是《晋书》所记温峤故事?”


“正是,”李白微微颌首,“温峤路过牛渚矶时,见到江水幽深不可测,想起附近乡老多传说此处水下有许多怪物,便点燃犀牛角,向水下照去。不一会儿,就见到各种奇形怪状的水族被火光吸引,出现在晦暗的水下,有长角者,有三头者,甚至还有乘马车穿红衣服的古怪人物。”


李阳冰接着往下说道:“当天晚上,温峤便梦到有人对他说,我们幽明有别,为什么要用犀角的火光来打扰我们呢?样子非常愤怒。没过几天,温峤就旧病复发,突然去世。”


李白自嘲地笑了笑:“晋书原本是正统史书,却记下温峤犀照故事,想是大千世界,奇异峻峭之处,不是我们所能预料。我已过耳顺之年,大约死期也不远了,要是能如同温峤,看到水中的异世界,一点儿也不会遗憾啊。”


李阳冰看到李白神色忧伤,连忙安慰到:“十二你却又在说笑,命数从来都是天定,如今你已渡过种种苦厄,正是颐养天年的时候,没来由说什么丧气话。”


李白却异常认真,看着李阳冰的眼睛说到:“少温,虽然此地没有犀角,你说我便照一照这江面,可会有意外收获?”说完站起来便欲伸手去摘挂在船舱头上的灯笼。


李阳冰唬得慌忙站起来,捉住李白的手,“十二你喝醉了,这种事岂能胡乱尝试,且坐定,且坐定。”好不容易把李白按得坐下来,看到旁边水色黝黑,不知藏了多少秘密,一时心中竟感到隐隐不安。


黑色的江面之中,倒映着月亮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风似乎停了,水也停止了波动,整个江面似乎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所控制,陷入绝对的静止中。李白揉了揉眼睛,江水中倒映的月亮似乎越来越大,几乎不像是一个纯粹的影子,那颗高悬在头顶之上的卫星在地球上的简单投影,而是变身成一个有生命的活物,从深不可见的水底悄悄往上爬升。


李阳冰也被这水中的异象惊住,呆呆地看着江面。纵然这二人都是饱学之士,面对着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理解能力的“月亮”,也不禁感到茫然无措。那浸泡在水中的月亮的影子,似乎在不断朝着船的方向逼近,但同时距离却又丝毫未变,如同一个三维的物体被压缩到了二维的平面上。在二维的尺度上它呈现静止的状态,但你却依然能感受到它在三维中不断地运动,朝你汹涌而来。


李白出神地凝望着。现在这“月亮”的影子,继续从无限的深邃中向上攀升,像是形成了一个垂直的洁白的管子。但这根管子在任何方面却都不符合透视法则,它深处的尺寸并未因距离的改变而缩小,而它迫近的部分也并未显得更加庞大清楚。突然,这白色的管子扩散开来,旋即消失。


流动的黑色水面,远处原本隐约可见的江岸,一齐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条小小的乌篷船,飘浮在一个广阔无垠的黑色空间之上。这空间之中,密密麻麻的星辰,笼罩在长达上百亿光年的薄雾般的星云中,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这不是人类所曾看到过的任何一片星空,哪怕是一千年后,未来的人们用强大的望远镜所看到的距离遥远的星辰,也和这片星空毫无相似之处。


“太白何苍苍,星辰上森列。去天三百里,邈尔与世绝。我来逢真人,长跪问宝诀。吾将营丹砂,永与世人别。”


李白如同喝醉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向着黑暗之中伸出手去,像是要去摘下满天的星辰。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李白不再犹豫,从船舷之上纵身一跃,伴着李阳冰的惊呼声,就此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


“朝鸣昆丘树,夕饮砥柱湍。归飞海路远,独宿天霜寒。一餐历万岁,何用还故乡。永随长风去,天外恣飘扬。”


黑色的江水重新开始流动,月光均匀地铺在江面上,如同一条银色的丝缎。李阳冰站在甲板之上,神情恍惚,不发一言。远处几声猿声啼过,船身随着水波微微晃动,放在小桌上的酒瓶,终于抵挡不住波浪的作用,倾倒在甲板上,散开一丝淡淡的酒香,很快又融入夜风之中,再无踪迹。



注一:标题出自李白《夜宿山寺》: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注二:后引诗句出自李白《古风》和《短歌行》两诗。

注三:文中物理理论仅为故事情节需要,请读者自行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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