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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三国笔记(上)

2017.05.20 史欣悦

公元534年,北魏分裂为东西魏,后为北齐北周。南朝经历了梁陈两朝。北周灭北齐,而隋又代周,至589年隋灭陈而统一。期间大部分时间为三足鼎立之势,故称“后三国”。


革命摇篮:武川


老乡带老乡,一起奔小康。打工做生意如是,造反闹革命更是一样。


新帝国的兴起,总有围绕着主要领导人的老乡集团,如沛县人之于汉高,凤阳人之于明祖,湘潭人之于毛委员。


自北朝末期始,东西魏、周、齐、隋、唐,其创立者和众多英雄、狗熊,皆出自武川,其人物图卷之壮丽,史所罕见。按照华夏帝国分期之说,沛县人创立了第一帝国,凤阳人创立了第三帝国,而武川人则创立了中间的高峰,隋唐第二帝国。


西魏北周的宇文泰家族,东魏北齐的高欢家族,隋朝的杨忠杨坚家族,唐朝的李虎李渊家族,皆出自武川。期间出自武川的大将名臣更多如繁星。武川,是第二帝国的革命摇篮,是众多周齐隋唐缔造者们出身的圣地。


武川坐落于呼和浩特北的阴山北麓。今日之武川,平静而安详,早已不见往日的移民烟尘和金戈铁马。


北魏为防柔然扰边,徙高门贵族于内蒙古中南部,设六镇,武川即其一。移民至此的,既有鲜卑贵族,也有汉人豪门子弟,后来又流放而来各色罪犯囚徒。以武川为代表的六镇,汇聚了各民族的有钱人、会打仗的人、有见识有野心的人,时机一到,历史将把他们变成北魏朝廷的掘墓人。


取天下者非首义


在旧朝廷崩溃之际,率先起义者常不是终得天下者。得秦者,刘邦,非陈胜项梁也;得汉者,曹魏,非张角董卓也;得隋者,李渊,非李密窦建德也;得元者,朱元璋,非刘福通张士诚也。而后三国中,继北魏之衰而分有天下者,宇文泰与高欢,皆非首义领袖。


北魏末边镇地位下降,六镇军民不满,在匈奴人破六韩拔陵的带领下,发动兵变。兵变失败后,六镇人被迁居河北,又参加了葛荣的造反军,葛荣被尔朱荣镇压,六镇人则又归尔朱荣。 在尔朱帐下,机缘巧合,宇文与高欢一向西,一向东,人努力,天帮忙,而终成北方对峙之势。所以说,挑头造反的人要有“功成不必在我”的政治气魄,而未来的皇帝,要在起义军的二三梯队里寻找。


想宇文高欢辗转奔波之日,先漫卷于拔陵,再陷身于葛荣,求功名于尔朱,可有刘邦侍立项羽帐下,曹操听命于董卓厅前之意乎?


外国名字


杨坚,随父亲被赐姓普六茹,小名叫那罗延。高欢,鲜卑名字叫贺六浑。李虎,鲜卑名字叫大野虎。


正如邓小平叫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多佐罗夫,蒋经国叫尼古拉•弗拉基米罗维奇•叶利扎罗夫,李登辉叫岩里政男,到什么山,唱什么歌。


不伦之家


北魏之乱起于胡太后之淫。胡太后与小叔子清河王元怿陷入不伦之恋,以致元怿被仇人政变所杀。这一下不仅毁了北魏的政治明星元怿,也为尔朱荣制造河阴之变,大杀胡太后和皇帝在内的高官贵族两千余口,埋下了伏笔。


元怿之死并未除去家族不伦的厄运,他的女儿安德公主,成为了堂兄孝武帝元修的三个堂妹情妇之一,另外两位是明月和蒺藜。


孝武帝西逃投奔宇文泰,只带上了明月表妹,蒺藜表妹自杀,安德表妹陷于齐。


元怿的女儿安德最惨,虽然摆脱了兄妹恋的泥沼,却落入了史上罕见的疯子高洋之手。史书上有如下的一段记载,绝对可以入选任何关于暴君、酷刑、荒淫的排行榜:

文宣(高洋)渐致昏狂,乃移居于高阳之宅,而取其府库,曰:“吾兄昔奸我妇,我今须报。”乃淫于后。其高氏女妇无亲疏,皆使左右乱交之于前。以葛为絙,令魏安德主骑上,使人推引之,又命胡人苦辱之。


上文的安德主是清河王元怿的女儿,“乃淫于后”的后,是元怿的孙女,高澄的皇后,高洋的嫂子。


死里逃生


东西魏五场大战:小关、沙苑、河桥、邙山、玉璧,主将皆身先士卒,以致两军元帅宇文泰和高欢都曾死里逃生。


河桥一战,宇文泰马中箭,陷于敌军之中,幸亏李穆聪明,拿起马鞭打宇文泰,大喊:“笼东军士!尔曹主何在,而独留此?(废物,你领导哪去了,你自己在这干嘛呢!)”让敌人觉得这是个小兵,就没有理睬,继续追大官去了。真是宁可错杀三千,不应放走一个。


邙山一战,宇文泰兵败,东魏大将彭乐追赶甚急,宇文泰也不装小兵了,而是边跑边做思想工作,“汝非彭乐邪?痴男子!今日无我,明日岂有汝邪!何不急还营,收汝金宝!”(这不是彭乐嘛,傻孩子,没了我还能有你吗?还不快回去抢红包!)彭乐脑子里一定是出现了无数兔死狗烹的前辈英雄,于是按宇文泰的建议,不追了,实惠地抢钱去了。高欢也真没有严厉惩罚彭乐,可见宇文泰是对的,只要宇文泰在,彭乐就安全。


转眼第二天,轮到高欢。贺拔胜认识高欢,死追好几里都不放,眼看槊就能打到高欢,高欢手下射了贺拔胜的马才阻断了这场夺命追击。贺拔胜最后总结说:“今日不执弓矢,天也!” 可是你自己不带齐装备,怎么能沽名学霸王,去赖老天爷呢?


攻城师就是工程师


玉璧之战是中国战史经典,各路工程师齐上阵,高欢围攻,韦孝宽守。


第一回合 水利工程师:韦孝宽的守军在汾河取水,高欢令汾河改道,一夜完成。


第二回合 土木工程师:高欢堆起土山,准备高过城墙进城。韦孝宽在原城楼上搭建木制脚手架,务必高于土山。


第三回合 地铁工程师:高欢向城内同时挖十条地道,韦孝宽挖一长沟,等着他地道挖过来。高欢的地道兵挖到长沟,就被长沟内伏兵所杀;韦孝宽还在长沟点火,往地道里吹烟,把高欢的地道兵吹成熏肉腊肠。


第四回合 车辆工程师:高欢用攻城车撞城,韦孝宽缝布为幔,悬空放置,车撞不坏柔软的布。


第五回合 消防工程师: 高欢用竹竿挑着燃烧的布去烧城楼,韦孝宽做了锋利的长钩,等冒火的竹竿过来,就用长钩把竹竿的燃烧头削去。


第六回合 破拆工程师:高欢挖地道二十条到城墙下,用柱子撑住,然后焚烧柱子,柱子一折,城墙就塌了一个口子。韦孝宽是哪里塌了就在哪里竖起木栅继续抵抗,高欢还是进不了城。


第七回合 工程师都歇了,只剩下斗嘴的:高欢遣使说,你等不来救援,赶紧投降;韦孝宽回复说,攻者自劳,守者常逸,我倒担心你们累的回不去了。高欢又跟城里人做工作说:韦孝宽是给自己拼富贵呢,各位老百姓何苦呢,然后用箭射了一封赏金猎手的告示进城,“杀韦孝宽,拜太尉,封开国郡公,赏帛万匹”。韦孝宽直接在此告示上背书,杀高欢的,参照此规定办理,又射出城去了。


结果:东魏苦攻凡五十日,士卒战及病死者七万人,共为一冢。欢智力皆困,因而发疾,解围去。


宇宙大将军


侯景是六镇的羯人,一生传奇,本在高欢手下,继而叛东魏投西魏,又叛西魏而投南梁,继而叛南梁而自称王。侯景的一生堪称是贯穿后三国前期的重要线索。


话说那一日,侯景给自己写好了任命书,交给南梁的诗人皇帝萧纲签字。任命书这么写的:“相国(侯景)可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余悉如故。”


诗人也被侯景的想象力震撼了,他的惊呼永留史册:“将军乃有宇宙之号乎?!”


读书无用论


梁元帝萧绎在江陵城破被俘之前,烧毕生所藏古今图书十四万卷, 理由是“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


萧绎的文章和绘画在南朝冠绝一时,堪称后世李后主与宋徽宗同时附体,配得上读书万卷这一句自诩。尤其是敌兵围困之时,还组织各级干部穿着戎装一起讲《老子》,真是爱读书爱学习的皇帝。


再看萧绎一生干的事,侯景围困他父亲萧衍于台城,他袖手旁观,坐看老爹被俘饿死;趁国内混乱,四处攻击杀害兄弟子侄;逼死了妻子徐昭佩,那个著名的半老徐娘。这些事迹让人不得不问问,萧绎老先生您读的那万卷,都是什么书啊?


萧绎夫妻关系紧张,不吝于互相伤害。萧绎一只眼盲,徐娘就只画半面妆来讽刺他。萧绎值得同情,徐娘不作也不会死。但是萧绎对图书和文化的“偏见”之重,远超他一只眼的残疾。


补充:史书说徐娘“丑而妒”,所以徐娘半老不是奉承资深美女滴,请各位溜须拍马时注意。


伪造苏绰定律


苏绰作六条诏书:治身心、敦教化、尽地利、擢贤良、恤狱讼、均赋役。宇文泰喜欢,让百司习诵其内容,不背好不能做官。 跟现在背什么核心价值观差不多。


什么是苏绰定律呢?据说是苏绰跟宇文泰说,治国就是用贪官再反贪官。先用贪官,让贪官放手去贪,从而支持政权,养肥了再反贪官,百姓就拍手称快,歌功颂德。


此定律如此切中时弊,以至于听起来都不真实。细察乃知杜撰。为什么要安在苏绰和宇文泰头上呢?大概是因为史书只说他在觐见宇文泰时,“陈帝王之道,兼述申、韩之要”,而具体言辞记载不详。编造苏绰定律的人应该是儒家粉吧,借此以黑申韩。


苏绰一生清廉,却被21世纪的段子手们扣了这么一个大屎盆子。苏老也别生气,这定律编得挺好的,就当借你的名字为全面从严治党做个贡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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