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做妈妈已经将近四年了，这期间人生有了无数种全新体验：不分日夜做奶牛，如饥似渴学育儿知识，哆哆嗦嗦给新生儿剪指甲，边看书边给娃做辅食，亲自操刀给娃剪了几年头发，像个小丑一样变着花样逗娃开心，半夜三更抱着生病的娃去医院，按时按点参加亲子早教活动，坚持每天20分钟亲子阅读，投身幼儿园的家长志愿者，晚上等娃睡着后再忙工作早已是家常便饭……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这话一点不假。

面对新角色的全方位挑战和自己本职工作的较大压力，确实很容易令人抓狂。好在，我的职业是律师，我很庆幸。为什么呢？因为从备孕、怀孕、生育到培养这个过程，和我们平常做法律研究、实务咨询、案例分析、出法律意见书的活儿有很多共通之处，每个环节都要去学习去做研究，还要结合实践摸索琢磨。所以老公打趣说：“你这哪是生娃啊？分明就是在做法律研究嘛！”哈哈，想想也有道理，这算是律师尤其是非诉讼律师通常有的职业强迫症所带来的好处吧。更重要的一点是，律师职业比其他职业有更大的包容性和自由度，它并不要求我们在某个年龄段一定要成为合伙人，也不要求在执业多少年之后一定要创收达到多少万，它允许我们在家庭和事业之间有阶段性的倾向，所以我们有相当的自主性对职业发展节奏做好规划，或早或晚又有何差别，甚至只要身体状况允许且有意愿，有生之年可以一直把这份事业做下去。事实上，我在成为妈妈之后才切身体会到了律师职业的这一大好处。所以，我可以很平和地做一个好妈妈，同时不焦虑地做一个小律师。

做妈妈并不如做律师那样带来看得见的好处。然而陪伴孩子成长的过程，是一次主动思考自己与父母的亲子关系的过程，也是一次重新认识自我并按照自己的意愿塑造自己与孩子的亲子关系的过程。在这样的过程中，对父母的理解和感恩之心会油然而生，也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对自身存在的问题和困惑往往也看得更加清楚。有些问题与从小在原生家庭中的成长息息相关，而我不希望某些缺陷重复出现在女儿身上，所以就会尽可能地避免使用我所受到的教育方式。

举个很小的例子，女儿每天早上去幼儿园，从起床到刷牙到吃饭到穿衣整个过程，家里的老人总是不时急切地催促快快快！别说女儿，我一听到脑袋里就嗡嗡嗡地炸开了，因为我自己就是在妈妈“快快快”的催促中长大的，这样的言语催促，对于我加快速度根本起不到作用，相反让我有了依赖性，不会主动去管理时间，并且在被催促的情绪下也无法定定心心做好一件事。所以有一天，当老人催促女儿快快吃饭的时候，我就给她定了个闹钟，和她说好给十分钟的时间，时间一到就算很饿也不能再吃饭，并且跟老人说在这段时间里不要再催她。那一天，女儿安安静静吃了早饭，闹钟一响就立即放下了碗筷。从此以后，用闹钟限定时间这一招对女儿很管用。

再例如，刻意不带手机，静静地陪女儿做一个游戏，而且还要很入戏，孩子都很聪明，要是不够入戏他们一下子就能看出来；想让女儿看书的时候，我就自己先在一边看书，如果她无动于衷，我就很夸张地抱着书大笑，说真好玩真好玩，这招多半可以吸引她哪怕只是翻翻书。生活中这样的小例子还很多，例如蹲下身去和她说话、认真回答她的问题、和她说了什么就要言出必行、她犯了错首先去做有效沟通而不简单粗暴地责骂……这样的陪伴过程对我而言是一种考验，点点滴滴无不在考验我的脾气和智慧，但也因此慢慢变得更有耐心和韧性，所以尽管做妈妈不如做律师那样得到看得见的好处，但是这种体验却在润物细无声地令生命更加丰盈。

有句话说得好，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安安静静地陪在孩子身边，她就很有安全感。但是随着女儿慢慢长大，她对妈妈又提出了新的期待。有一次放学的时候，幼儿园的老师向我咨询了些法律问题，女儿静静地在一旁听着，结束后问妈妈：你和老师说了什么啊？我说老师有问题问妈妈，妈妈是律师，可以帮助她啊，小家伙听了抿嘴一笑。后来有两次我周末去办公室加班，就带她一起去，她兴奋地看来看去，新奇而高兴的神色溢于言表。再后来老师教她们认识各种职业，当提到律师的时候，女儿很激动地说我妈妈就是律师！现在我们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的时候，她就会不假思索地说律师。这么小的孩子，她哪里知道律师是什么，她只是单纯地认为妈妈做的事情是好的，是令她向往的。

小家伙现在能说一两句简单的英文，我有时跟她对对话，她就觉得妈妈好厉害，其实妈妈好心虚。透过女儿的变化，我意识到，随着女儿慢慢长大，妈妈对于她的影响已经不止于衣食住行和单纯陪伴那么简单。在女儿的心目中，妈妈应该是万能的superwoman，她可以像哆拉A梦一样满足熊孩子不断萌生的愿望，这就要求妈妈也要不断努力，和她一起成长，以匹配她自然产生的层次越来越高的新需求。

龙应台说：“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第一次读到龙应台对于父母子女关系的这段描述，我被惊艳到了，少有人像她总结得那么客观且有画面感，且与我的理念完全吻合。是的，我不会去追，因为我还有很多自己的人生梦想要去追逐；我不会去追，因为等她真的需要我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找我，而我要做的就是待在原地，努力做好自己，静静地等待她，当她需要倾诉和解惑的时候，就会来找我这样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女儿正在一旁陪伴我。她在看书，我在码字，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如果我生的不是女儿，或许可以不用太努力，但是现在我不敢，因为妈妈的样子或许就是女儿将来的样子。

本文首发于《上海律师》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