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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散的欧洲(一)

2017.02.25 金洁

二零一五年的一月到六月,我住在荷兰鹿特丹远郊的一栋灰白色的小楼里。刚落地的那天,房东太太带着大儿子雷礼维来地铁站接第一次走出亚洲的我和我的行李箱们。房东太太有着甜甜的台湾腔,虽然已上了年纪,但还是端庄地扑了粉抹了口红。像以后的无数次那样,我走过地铁站门口的郁金香店,穿过一栋购物中心和一片水鸟嬉戏的水面和树林,找到尽头的那座小屋,推开那扇挂着小信箱的白色铁门,顺着窄窄的旋转楼梯,来到二楼的房间,在这里装进我对欧洲雀跃的期待。 


到达的第一天夜里,还没倒过时差,只好枯守着窗外的天色,从墨黑渐渐晕染到透蓝。好不容易挨到早上八点多,已经扛不住饥肠辘辘。虽得知荷兰周日营业的商铺极少,还是决定出门觅食。顶着狂风,在兜转了好几个路口后,我终于找到一家躲在街角的土耳其餐厅,点了一个汉堡加一杯咖啡,三点五欧元。这是我在荷兰的第一餐。


就这样,我开始了在欧洲五个月的生活,而这其中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路上。以荷兰为据点,我乐此不疲地安排着行程,几乎一周不停地出发,七八天后又带着风餐露宿的疲惫回来,坐上荷兰境内亲切的黄皮火车,惦记着到家给自己煮上一碗青菜卧蛋面。渐渐地,我的足迹,几乎已经整整在欧洲画了一个圆。现在的我,坐在上海浦东倚着一条车水马龙的窗前,手边高高摞起花里胡哨大大小小的欧洲地图、门票、明信片、指南,零零落落,却热热闹闹,争先恐后地提醒着那些一个人写在风景里的台词。虽然我很怀疑,在那些扑面而来、溃不成军的记忆里,哪些是真实发生的,哪些又只是我愿意记住的。 


田园牧歌里的荷兰


荷兰是我在欧洲的家,有一种混合果汁的味道。鹿特丹因为几乎全部在战后重建,建筑较现代而富有冰冷的金属感;但是如果坐几十分钟在荷兰境内贯穿的火车,会发现风景处处不同。在北部的城市里,代而夫特有种淑女的气质,步行就可以走遍运河连接起来的窄窄的街巷,像微缩版但有教堂的江南;莱顿有种诗人的浪漫,守着郁金香花田,红色砖墙砌起的图书馆不知道有没有康桥的味道。海牙有古老的电车和小人国,在街头的流动售卖铺里,还能买到生鲱鱼三明治。若边走边沉溺于食材的新鲜味道,一不小心就会错过和平宫,那里低调地住着国际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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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还没来得及去荷兰最南端的马斯特里赫特,听说南部民风更纯朴也更田园;也没来得及去西南角的格罗宁根看海,听说在海边骑车太浪漫……但是首都阿姆斯特丹已经完全地收买了我。阿姆四处运河横贯,教堂常在街角隐没,走过时,门口惊起几只白鸽。走在弥漫着大麻味的红灯区,看着透明橱窗里招摇的女郎,明目张胆的各色用品商店,感受到空气里飘散的自由和无处不在的自由精神。阿姆的咖啡馆和酒吧,像涂鸦一样满地都是而且色彩斑斓,连同这里的博物馆也是丰富到令人惊喜。在国内,很多博物馆和她们所代表的历史一样,暮气沉沉。而这里的博物馆,比上海的购物中心还要门庭若市,每一座博物馆都在慕名而来人群的热望和观赏中鲜活着。


但是,若把视线从荷兰郁郁葱葱的艺术中移开,就会看到这里同样郁郁葱葱的生态。在荷兰,四处有水色和森林,若骑行在一气呵成四通八达的红色自行车道上,四望绿意无涯,简直在享受一曲不中断的田园牧歌。绵羊成群、水鸟扑腾,惊醒了休眠的野鸭和聒噪的青蛙。时不时,还会有更养眼的长腿女孩骑马经过,马蹄声消失在路尽头旋转着的几座风车里,恍若童话。有天晚上,已经过了十点,我和荷兰室友从附近的高达小镇骑车返回鹿特丹。荷兰冬天夜里的空气极冷而稀薄,星星大颗大颗,月亮极大极亮。那个晴朗夜空下清泠泠可辨的安静的田园,永远地冻结成了我内心一座有关荷兰的纪念馆。


德国和新天鹅堡


虽然在德国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有三周,走过德国前三大城市慕尼黑、柏林、汉堡,但因为德国在欧洲国家中实在算幅员广阔,所以回忆起来,总有以偏概全的忧虑。


虽然德国西邻荷兰,但是西德的科隆大教堂一直还未曾去过。踏足的第一站,便是慕尼黑。作为巴伐利亚州的首府和经济中心,慕尼黑理应高冷。但相反地,除了相对高冷的物价,市中心的圣玛利亚广场却成就了这座城市大写的浪漫。与苏黎世班霍夫大街那银行林立的现代感不同,慕尼黑以极宏伟、清峻、高耸的哥特式教堂为城市地标,玄幻奇特的外立面似有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即视感。跨国公司、银行的办公室,只是低调地隐藏在街巷深处。白天走一走慕尼黑的皇宮博物馆、市政厅和英国花园,晚上啃着带有白色盐粒的黄油面包圈,逛逛维克图阿连集市广场,流连在香肠、奶酪和香料的摊位前;再晚的时候,挤进皇家啤酒屋的喧哗中,大声要一杯黑啤和一盘炸得外焦里嫩猪肘,听着管弦乐队和夹杂着德语和英语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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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德国的浪漫,在我见到新天鹅堡前,还远未开始。记得是个冬日的周一,我裹着蓝色的大围脖,坐上了去往富森小镇的火车。火车转巴士,很快我就和人群一起到了山脚下。首先,望见的是在雪色中冻成一块琥珀般晶莹的新天鹅湖,安静而剔透。我和人群顺着山路往上爬,听簌簌的雪花飘落在山路,看阳光透过枝桠落在地面。进入城堡,跟着一位儒雅的德国老头,参观着一百多年前的卧室、餐厅和浴室,听着他讲路德维希世国王浪漫而不屈的一生。从城堡出来时,发现去往栈桥的路已经关闭,这座栈桥是观赏新天鹅堡最好的位置。这可没难倒我们,我和几位俄罗斯同伴,偷偷绕到后山,找到了栈桥的入口。猝不及防地,新天鹅堡的全景就这样扑面而来,在夕阳下和雪色里自带光环,如此梦幻又如此真实,美得让人无言,唯有静望。事后想起,这样的一幕,大概是我离童话最近的一次。去年一月带爸妈姐姐重回新天鹅堡,更有种回到愿望之地的幸福感,那种指着一路的风景,喋喋不休地向爸妈讲述当年那些一个人在路上的故事,分外骄傲。


相比慕尼黑,汉堡和鹿特丹的感觉相似,安静无奇。从码头望去,尽是海港优势带来的林立的集装箱和起重机。首都柏林则是繁华和市井的结合,既有勃兰登堡门和巴黎广场的金碧辉煌,更有斑驳的街头四处可见的酒吧和饶舌歌手。冬日的柏林,有种火炉边大理石的冷静和温暖,沉重的历史也在这里有不同的表达,比如在地面四处可见的刻有姓名的铜牌,纪念这里曾住着的被杀害的犹太人;柏林墙的东边画廊里,却是看不到尽头、辨不清心情的涂鸦。记得那时,吃着抹着番茄酱的热狗三明治游荡在查理检查站,和同往的德国朋友浩克聊着历史和现在。当时正赶上了柏林电影节,不知道街头是否和哪位明星擦肩而过,但是确实路过了总理默克尔的住所,是在岸边连片的淡黄色建筑中的一间,极为低调,但大家都知道,喏,就是那。



蔚蓝的爱琴海


希腊我只去了两个地方,雅典和爱琴海。雅典是因为法学生的梦想,爱琴海是因为少女的梦想。由于经济形势的影响,雅典的状态比我想像的要更低迷一些。餐厅门口的招揽更加卖力,路上前来搭讪强行卖花和手链的小姑娘和黑人小伙也不那么让人舒服。太泛滥可见的旅游纪念品商店,让人感到这座城市挣扎着努力的气息;完全陌生圈圈点点的希腊语,也增加了我的疏离感。可是,凝望两千年前的卫城和那些被用心保护着的依然宏伟的历史遗迹时,我依然很容易地找到了安宁。在夕阳下的古城兜兜转转期间,我遇到了乐呵呵的美国老头汤姆,在农场开了十几年收割机,终身未婚,攒着积蓄一个人来欧洲旅行;在比利时工作的图书馆员Jan,自费来雅典参加哲学研讨会;在市政厅背后的公园里,遇到在练太极蓝眼睛高鼻梁的希腊女生,和我说着标准的普通话,笑着告诉我她在长春学过几年中文,明天可以带我转转。雅典也许不是来欧洲的第一选择,但却往往寄托了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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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到了爱琴海,才知道爱琴海和爱情无关的。爱琴海的大意是“起伏的波浪”,也许只有在中文里,“爱琴”才和“爱情”有着美丽的巧合。记事以来,爱琴海一直是个神秘而遥远的梦,也许也是因为年少时做梦太多,所以固执地要在梦醒时分看一看。在雅典逗留两个晚上后,次日清晨,我坐着“蓝星”号巨型游轮,从雅典的码头出发,行驶在微波起伏的爱琴海上,经过五个多小时行程,终于在圣托里尼岛靠岸。从码头还要坐很久的大巴,去往岛上的不同部分。整个岛上的建筑,都被刷成了蓝白相间的颜色,蓝色圆顶教堂的设计更是愚钝可爱,露出高高低低的白色石阶,错错落落的商铺挂着可爱的名字。蔚蓝色的海岸线和荧光色的海水,完整地画出了一个蔚蓝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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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琴海的浪漫日落


我迫不及待地在青旅里扔下背包,坐接驳大巴前往伊亚小镇看日落。这时的傍晚,夕阳的余晖已经洒满了海岸,人群匆匆地往西边的角落赶着。怕错过时间,我和新认识的智利女孩玛利亚以及智利小伙拉米欧干脆停下赶路,脱了鞋,爬上一个路边餐厅的平台,占据有利位置远眺夕阳,看日落的过程如所预期地壮美和短暂,蓝色的海天一色在不远处缓缓地置换成了晕染开来的黄色,转而带着不娇羞的红色,沉沉地坠入那片天际线。日落之后,我们心满意足地沿着海岸线往回走,买了当地的特色小吃Gyros(一种薯条、番茄、洋葱加上酸羊奶所制成的卷饼),大大方方地沿街而坐,胡乱聊着我们完全不相同的过去和未来。拉米欧是个黑胖但不高的小伙子,特别爱笑,在世界各地做西点师,下一站,是丹麦哥本哈根。玛利亚是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心理学博士,之前一个人背包走遍了亚洲,这次辞了职来欧洲旅行五个月。写这边游记的当下,她正在首都圣地亚哥的一家孤儿院做义工。那天皎洁的月亮,应该听见了我们的无所拘束的笑声。


后来在岛上的三天,我去遍了爱琴海不同颜色的沙滩,赤着脚在沙滩上,感受阳光和细软沙石的抚摸。听着波涛阵阵,水汽袭来,绽放的浪花扑湿了裤脚。现在,我的柜子里还收藏着从海边带回的各色石头和贝壳。也没有打算要送给谁,也许只是纪念人生这次无所求的旅行,这属于一个人的记忆,和这片如愿以偿的风景。


这篇失散的欧洲,大概很久都会处于未完待续的状态。因为每写下一个细节,就会牵连起更多的细节,像不断惊起的涟漪。虽然记忆不是一座稳定运行的数据库,但如果较真地用那些旅行中留下的证据,固执地以考据的精神一一追求,还是可能还原成一本很不薄的旅行实录。每一个城市,噢不,每一个地标、每一天,都可以单独成篇。现在,这样简略的寥寥数语,实在有失诚恳的努力。但换句话说,也许任何为了还原真相的努力,都只是一场对自我的访问,通往的不是真相,而只是怀念。我也深知当我太用力地还原那些地名、数字和历史的时候,我会失去那些,流淌在内心的最原始的感情。于是,我只好抑制我那贪婪的分享欲,装作无可奈何,也适可而止地,寻找那片失散的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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